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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其坤 云南省首批中小学骨干教师 曾任乡镇初级中学校长，现供职于云南省云县第一完全中学。 在我的教育意识里面，师生一场不是生命的相遇缘说那样随意，而是以产生美好的故事演绎教育真谛的过程，抑或说，教育的过程就是创造润泽故事的过程。 在乡村工作28年之后，我卸职于校长岗位调入云县第一完全中学，当我驾驶着塞满行李的小汽车驶向新学校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我读初中时候的班主任徐家永老师，因为他调到云县第一完全中学工作已经20多年了。之后几次与徐老师邂逅，他都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其坤你还是要努力并想办法到到城里学校来工作！”28年之后相遇云县第一完全中学而成为同事，当年血气方刚英姿飒爽的徐老师已经满头华发，而我也拖着一副臃肿的皮囊步入了知天命的年龄。相遇三十多年感觉总是不远处的事情，历历在目的许多场景始终难以褪色。 撒野的少年 刚入中学时，因为第一次离开家，大家都有些念及家人，此时教语文的徐老师利用班会时间教我们唱歌曲《妈妈的吻》——“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妈妈……”略微忧伤的少年心便都被带进了优美的歌词意境里，开始了第一步离开家人的自立。后来，徐老师常常让我在放学回家路过小镇邮电所时帮他投递已封口并贴好八分钱邮票的信，那时真不知道是啥玩意，只是用眼扫扫信封上的字样，都是“××编辑部”，那时顶多就是想“编辑部是干啥的？是不是徐老师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在那个被称作编辑部的单位吃工资？要不然怎么会经常向那里写信呢？”直到我工作以后的某一天，在领略体验教学的神奇与乐趣后的反思时，步步追思的过程中幡然醒悟，原来那时徐老师所做的，是我们教育教学工作心仪体验之后所要共同奔赴的一个“曲径通幽”处——将所遭遇的美好发现记录下来并传递出去，让其汇入江流大海，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是教师最高的思想价值所在！ 读初中时候的我有着“危险”和倔强的双重倾向，这种倾向有些在老师的不知情中侧身而过，有些则能与老师直面而撞。受《少林寺》《武林志》《霍元甲》等功夫影视剧中英雄的精神影响，几乎所有男同学都爱在学校外的稻田中练习“鲤鱼打挺”、翻筋斗的小招式，我们几个胆大的敢齐刷刷站在田埂上同时起跳向后翻练筋斗，不免总有把嘴啃在泥土的时候，或者直挺挺摔在泥田里；金秋时节到学校下面的猛麻河戏水，忽然间就有同学溺水而亡，才过三两日我们就抛之脑后继续与那黄蜡蜡的泥巴水相交相融……我始终觉得这是我一生中比较重要的经历——撒野式成长，因为没有学校和家庭的苛刻限制与管教，这种相对自由的“第三世界”让我们能够愉快地自给自足地成长，在我们身上渐渐成就了一种品质——去经历去发现，哪怕有些危险！但有的事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真是个不开窍的石头，即将毕业的时候，徐老师向学校推荐我为三好学生，我却冲到徐老师面前耍起了“愣头青”个性：拒绝评选三好学生，弄得徐老师一脸尴尬和惊讶！事情的起因是初二年级时候我和几个同学拼钱买了一盒田七香烟，——舔舐外面褐色有甜味的那一层包装纸，结果被学校当作抽烟给办了，气得徐老师对我们进行严厉批评，且宣布取消评选三好学生的资格。
心灵的润泽 县政府决定在海拔最高的百草山头建一座辐射四乡镇的电视转播塔，分配给我们中学的任务是从河谷把所有需要的砖块搬到百草山头，靠的全部是学校的人力。徐老师穿着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最流行的那种红褂子，挑着砖块和我们走在曲曲弯弯的羊肠小道中，路途中连讲数个幽默故事，适时地分散了大家身上的压力。三个小时后到达百草山头，卸下担子，同学中便有人提议顺便拾些干柴回去卖钱做班费，这就有了后来我们的《中学生学习报》《大西南文学》（现更名为《边疆文学》）《十月》等报刊，这些读物一方面强化了我们所学的基础知识，形成基本技能，另一方面以文学的形式向我们拓展了知识视野，打开了我们的精神世界，这在当时乡镇中学中无疑是一道无比靓丽的风景线。 临近中考的一个晚自习，徐老师拿出了他语文教育的看家本领之一：抽背课文。抽到的恰恰是我。初中阶段所有古诗词、文言文和要求背诵的现代文是检查内容，徐老师一说出课文的题目，我立即背诵，其他同学都在听，那晚，我真有些超常发挥，竟然没有结巴过一次，不错漏一个字词，整个晚自习都只有我的背诵声和徐老师间歇的读题目声，下自习之后连平时最傲慢的那几个学霸都靠过来告诉我说：你真行，换作是我，背一篇行，背那么多多，气都怕喘不上来，你不知道呀，开始的时候徐老师神色凝重，后来变得和悦了，再后来，站在你身后的他几乎是摇头晃脑地与你一起和声轻诵了。 中专初选面试是徐老师带我们到县城的，公路被雨水冲断，从家到县城、从县城到家都只能徒步而行，每天行程12小时，迷雾蒙蒙，小雨不停，跟着徐老师走从未走过的山间小路。已经接近傍晚，饥肠辘辘的我们站在一棵梨树下犹豫：想摘梨吃，但又怕压在后面的徐老师不允许，因为这毕竟是等同于“拿了群众一针一线”的问题。饥饿之下有勇夫，勇夫纷纷猴上树，我们正吃得高兴，徐老师走到了，我们原以为他一定会严厉地数落我们一顿。想不到，他却像没看见一样，一句批评的话都没说，只是催我们赶快走。填饱了肚子，我们走路的劲头更足了。我十分感激徐老师的宽容！要知道，当天早上我身上仅剩下的一角钱只能用来买半碗饭，半碗葱汤是直接向饭店老板乞求得来的，在县城的一星期，所有的开销是父亲塞给我的20元钱，光住宿费就花去了十多元，六七天的伙食费不足十元。
1排左1为徐家永老师 后排右6为作者向其坤 品读恩师 工作数年后，几个从事教育的当年同窗聚在一起时趁着酒兴说：“我们什么时候要能再去听听徐老师的语文课那该有好啊！”酒醒后大家又都产生了胆怯之意：一则所教学段不同科目不同，二则学习探索不够力度，最重要的一点是混入社会的我们染上了“敬而远之”的心理通病。于我而言还藏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到县城来工作”的叮嘱变成了压力：不是不想，而是光凭努力和拼命工作在当年是改变不了工作环境的。现在，似乎都可以圆满了，特别是“到县城来工作”变成了现实，我想对徐老师说“我终于来了”，可是见到徐老师，他却说“其坤，你还是来晚一些了，如果你再早一些来，我们一起来上高中课程，那就更好了……”，我知道这是徐老师在表达临近退休的一种遗憾。 近水楼台再得月，三十多年后再次走进徐老师的课堂，听他给高一年级学生上《兰亭集序》。伴随自制课件中王羲之《兰亭集序》书法作品的展示，徐老师缓缓介绍，时间和年轮造化的自然结果使得徐老师声音略带沙哑，然而，声老刀未老，简明而要的点拨、讲解，句句都恰如其分，恰到好处，及至徐老师干净有力板书出“兰亭集序 ”几个字，蓦然发现徐老师纯正楷板书的笔法比三十多年前还要稳健洒脱得多，事后交流得知他在后来确实对照颜真卿字帖进行了语文教师基本功的专项修炼。在带领学生翻译原文时，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学生说：“教材把‘一觞一咏。’注释为‘喝点酒，作点诗 ’不妥，因为‘喝点酒’讲得通，‘作点诗’是讲不通的。其实，‘一……一’是一个固定结构，表示并列关系，可以翻译为‘一边……一边’‘又……又’‘有时……有时’等。‘一觞一咏’，就是一边喝酒一边吟诗的意思。”不唯书，用自己的专业深度直面学生以解惑，不用说我当时是瞪大了眼睛的，这也正是徐老师作为特级教师、云南省首批正高级教师的境界、造诣所在！随着文意的疏通，兰亭叙事抒情的境况一一呈现出来，那“一觞一咏”文人游乐的雅趣首先是徐老师都参与到王羲之他们那里了，随堂的我和学生至少也被带着进入了“群贤”看客之列，达到了读者与文本的相遇、读者与作者的思想相遇，这样，浓浓的醉意中飘出轻快惬意的笑声，那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这场景又带着我回到了当初徐老师带领我们学习《陌上桑》之罗敷“耕者忘其犁 锄者望其锄”时的状态：通过对罗敷美貌淋漓尽致的描写，把当年的师生、课堂全都沉醉了！徐老师一直秉承塑造的课堂的美，以我的感受首先是带领学生，诱“入藕花深处”，其次是“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最后是“沉醉不知归路”。在群贤“修禊事”的解读中，徐老师即兴发挥与现在人春游作对比说“古人就是会玩，人家玩出了境界，玩出了韵味，玩出了品位，玩出了美；而当下人们春游大都只是去喝啤酒和大快朵颐，毫无品位可言，更没有什么文化内涵。”及至后面作者生死观“故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的阐述理解，是整篇课文沉淀下来的生命的现实意义所在。这种生死观的理解，一方面让我想起了曾经阅读到的熊芳芳老师执教的《绝处逢生——<寒风吹彻>的灵魂低语》（熊芳芳《生命语文课堂观察》，漓江出版社，2017年10月）中的生命观“生命都会有历经冬天的时候（死亡）”，另一方面又别样地烙印在我心上，因为我已经走过了生命的大半部分路程，趁着“冬天”未来之时，余生更需奋力为上！
课堂上的徐家永老师 重新走近、走进徐老师，我不由自主地要去拜读他那些洋洋洒洒的公开发表的文字。迄今为止，徐老师在四十多家报刊公开发表的教育教学类文章有二百余篇（其中2006年以后发表的有一百余篇），另有六十余篇散文（诗歌）作品发表于省市级文学刊物。这些文章突出表现了徐老师在语言文字方面的精深学养，说徐老师是汉语言文字规范工作的忠诚卫士一点也不为过，例如就一个青年结婚书写的“敬请宾客来，棚壁尽生辉”的对联，徐老师从错别字、使用环境、对仗要求三个方面进行了引经据典的剖析指正，他详细介绍了“蓬荜”的用法，读后受益匪浅（详见《语言文字周报》2013年6月5日、6月12日第四版）。生活中“某某人士到你家中来，你应该感到蓬荜生辉才是”的说法，这明显是常人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按照徐老师的剖析，“蓬荜”只能用于自谦居室、住所的简朴、简陋）。也正是徐老师养成了“捉害虫”式的语言规范使用研究习惯，他购买、收藏了很多汉语言文字使用规范方面的工具书，例如《现代汉语词典》，徐老师购买了1978年版、1996年版、2005年版、2012年版四种版本。诸如此类的语言文字使用瑕疵的发现与辨析的文章，还有《对人教版必修教材中几条文言文注释的质疑》（发表于《语文教学研究》2012年第7期）《对人教版选修教材中几条文言文注释的质疑》（发表于《语文教学研究》2012年第11期）《对<鸿门宴>中几条注释的商榷》（发表于《语文教学研究》2013年第3期）。精细、严谨、科学的研究，日积月累构成了徐老师兼具知识性和实用性的个人专著《语文教.学.考解惑》(云南科技出版社，2014年5月)的主要内容。 徐老师文章所表达的另外一个重要内容是对教育的使命和责任。2008年5月12日发生了汶川地震，5月19日为“举国哀悼日”，哀悼日到高考间隔18天时间，全国高考卷I的作文题目即以地震背景为材料要求考生作文。高考是国家选拔人才的最重要手段，作文以大考分居于选拔的大头。可是依据材料，“写作的范围太大，角度太多，导致的结果是考生的作文难分高下，区分度不大。”徐老师以《仓促出炉 弄巧成拙——浅谈2008年高考全国卷I的作文题》（发表于《语文月刊》2009年第1期）提出了高考出题的劝诫：高考出题一定要深思熟虑，不可为热点而作临时性变动，因为这关系到数以百万考生一生的命运，同时有悖于国家对人才的科学甄别、选拔。 徐老师的突出贡献综合体现在语言使用研究、教学教法（考试）研究、写作及写作指导等几个方面，纵观徐老师“特级教师”之“特”，很难界定它单纯地属于哪一个方面，是相互联系中的独立、包容、交叉，在如此厚实的教师素质熏陶与影响下，徐老师指导的学生作文公开发表量也是蔚为壮观的。以徐老师在2000年自主组织开展的云县第一完全中学校园“苔花文学社”工作为例，两年时间公开发表的学生作品达一百余篇，这些作品发表于《初中生学习技巧》（广西）、《云南经济日报.习作周刊》、《云南广播电视报》（临沧版）、《临沧日报》等媒体，其中一些文章还受到编辑的赞赏，专门写了评论文章。
徐家永老师的笔记本 一场师生 我对教育及其思考、阅读与写作的略微兴趣无论如何都与徐老师有关。如果我的初中遇上的不是徐家永老师，那么我的教育初衷原型是模糊不清的，导致的后果可能是永远都“摸着石头过河”，其结果是一辈子摸不着石头，一辈子过不了河！当得知我在教育和写作上稍有些小成就之后，徐老师发来贺信：“其坤：首先祝贺你佳作不断，其次，我为有你这样的弟子而骄傲！你能走自己的路是难能可贵的，而且你很有激情，你一定能开创出自己的一片亮丽天空。希望能再读你的（教育）佳作！”几十年的教育工作，我本不善于主动获取光环式的荣誉，这份贺信所带给我的力量，不知要多少份荣誉加起来才能与之相平？ 如果没有对未来的一种“忧虑”，一个教师的教育情怀也就无从谈起，不论我们做的是教材研究、教法研究还是考试研究，为教师的使命指向都是“未来”，包括我们能看到的“未来”，也包括可能无法看到的“未来”，想到这些，我断然觉得，尽管我和徐老师处于不同的学段、不同的学科，但我们的追求、我们的情怀统一于“止于至善”，也就是用不同的学科课程去影响和造就学生，使学生走向“善”（美满、完美）的道路，寻找到自己的价值和幸福。 拜访徐老师，我得到了徐老师一份特殊的奖励——参观他的书房。近万册的藏书是徐老师异常珍爱的宝贝，除杂志之外，每本书都用牛皮纸进行了装裱，并在书脊规范标注，整整齐齐地列在四围的书架上。我也有一个藏书的愿望，但经历多次搬家之后，与徐老师相比真是汗颜无比！在徐老师书房，看着他那一摞摞报刊杂志社寄送的样刊样报，我们共同讨论并达成了做真教师，进行阅读，发表真文章的一致看法。
作者与徐家永老师 一场师生，便师生场场，前面是徐老师，后面是学生，再后面是学生的学生，我们都站在前仆后继的教育队伍中，浩浩然形成了教育的大地，“大地总有孩子跑过”，面对从我们身上一茬又一茬跑过的学生，我将不停追问：学生前面的我的姿态是什么？徐老师总是说“我很平凡，我很普通。”平凡与普通就是徐老师身上的沉潜、虚怀，这是教师的希望。 内容来源丨原创 作者单位 | 云南省云县第一完全中学 图片来源 | 作者提供 本期编辑丨孙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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